鲍照赠答诗刍议
正如梅家玲先生所说,赠答诗“在一来(赠)一往(答)的诗作中,呈现出具有彼此对应关系的情感内容和形式。”[1]赠答诗作为一种互动性极强的诗歌类型,是诗人们沟通交流的一种特殊而又重要的媒介。赠答诗最早可以追溯到《诗经?大雅》的《崧高》篇,其中记载“吉甫作颂,其诗孔硕。其风肆好,以赠申伯”[2],被众多学者认为是赠答诗的滥觞。此后,随着文学创作的发展,赠答诗也跟着不断演变,到魏晋时期,文人大量创作赠答诗,在内容与形式上大致确立了赠答诗的基本模式,使其成为一种独立的诗歌类型。及至南朝,承魏晋余风,继续推动赠答诗的发展,刘宋时期众多优秀文人都有赠答之作。《文选》收录有刘宋时期6位作家共15首赠答诗(不包括散见其它诗类部分),而无鲍照赠答诗收录,不可不谓一大憾事。
鲍照现存诗歌204首,其中赠答诗12首,包括赠诗10首:《日落望江赠荀丞诗》《赠傅都曹别诗》《赠故人马子乔诗六首》《秋日示休上人》《赠顾墨曹诗》;答诗2首:《答客诗》和《答休上人》[3]。解读鲍照赠答诗,可以发现鲍照赠答诗,较之前人赠答诗,不但实现了情、景的高度融合,而且赋予赠答诗新的主题,丰富了赠答诗的表现内容,具有一定的文学史意义。
一、鲍照赠答诗的时代背景
文学作品与时代相互影响,文学作品往往反映出鲜明的时代性,时代也经常影响乃至规定文学创作的发展方向,这也就是刘勰所谓的“文变染乎世情,兴废系乎时序。”[4]1713鲍照赠答诗的形成与当时崇文重利的社会风尚、山水入诗的创作方式密切相关。
(一)崇文重利的社会风尚
刘宋时期,在帝王的提倡及诸王、显贵世家们的推动下,形成了崇文重利的社会风尚。据刘勰《文心雕龙?时序》记载:“自宋武爱文,文帝彬雅,秉文之德;孝武多才,英采云构。自明帝以下,文理替矣。尔其缙绅之林,霞蔚而飙起。”[4]1714。裴子野《雕虫论序》也载:“宋明帝博好文章,才思朗捷,常读书奏号称七行俱下。每有祯祥及幸宴集, 辄陈诗展义;且以命朝臣。其戎士武夫,则托请不暇,困于课限,或买以应诏焉。于是天下向风,人白藻饰,雕虫之艺,盛于时尖。”[5]可见由于刘宋君王的喜好与提倡,客观上促进整个社会形成习文好文的风气,其他诸王及显贵世家也以“奖励文学招纳,文士为荣”[6]。如临川王与门人曾编《世说新语》《幽明录》等书;谢灵运、颜延之等世家代表则更是因文辞冠绝一时。在这种社会背景下,文人可以通过文学创作取得功名利禄,极大激发了鲍照这类“筚门士”的创作热情。鲍照是刘宋时期文学创作数量最多的诗人,即使放在整个南朝来看,也仅有晚出的庾信能与之抗衡。赠答诗作为最能体现诗人心态与思想的类型,自然也得到了极大发展。
(二)山水入诗的创作方式
晋宋之际的诗人既继承了魏晋以来诗歌抒情言志的传统,也实现了山水大量入诗的诗歌新变。刘勰《文心雕龙?明诗》曰:“宋初文咏,体有因格,老庄告退,而山水方滋。”[4]208很好地概括了南朝宋诗歌山水与文学创作结合的创作方式。山水诗的创作对赠答诗无疑有重要意义,正如学者蔡彦峰所说:“兴起之后,山水题材、山水描写迅速拓展到几乎所诗类中,赠答诗毫无疑问也受到山水诗的影响。”[7]这样的创作方式自然也对鲍照的诗歌创作有影响。就赠答诗而言,鲍照12首赠答诗中,11首含有对山水的抒写,可见山水入诗对鲍照赠答诗影响之大。
二、鲍照赠答诗的对象及内容
依前所言,赠答诗歌作为互动性极强的诗歌类型,赠答对象明确且在创作之始就已确定。胡大雷先生在《文选诗研究》中说:“《文选》诗的分类原则,或依照为某人而作,或依照为某事而作,或依照以什么体式而作,‘赠答’诗之成类,是典型地依照诗歌中表明赠某人或答某人。”[8]虽是举《文选》中赠答例,但放之鲍照赠答诗,依旧适用此原则。从鲍照赠答对象看,有些是当权的高官贵族,如《日落望江赠荀丞诗》中提到的荀丞,即荀赤松(一说荀万秋),时任尚书左丞;有些是与自己身份地位相当的同僚朋友,此类居多,如《赠傅都曹别诗》《赠顾墨曹诗》《赠故人马子乔诗六首》,据《宋书?百官志》,都曹、墨曹均属十八曹参军,地位较为低下,而马子乔既无官职相属,也不见于史传,甚至可能是平民;还有一类是方外化人兼友人,如《秋日示休上人》《答休上人诗》,两首诗歌中提到的休上人,即和尚汤惠休。由此可见,鲍照所交好者,多是中下层人。